古代日常生活中没有大义灭亲

　　搜狐文化：这个新闻最让人吃惊的一点在于，检举这个政委的人是他的亲生女儿，但中国古代好像有“子为父隐”的传统？

　　王学泰：过去作为儿女，父亲怎么不对都没有权力告，这就是封建社会。你看在《论语》中有一段话，就是说有人告诉孔子，楚国有一个特正直的人，他父亲偷了一只羊，这个正直的人就给举报了。后来孔子回答说，我们那里的正直的人不是这样，子为父隐，作为儿子不能上告他的父亲。

　　儒家这种思想，它是宗法社会的意识形态，宗法制度中最核心的伦理、观念就是孝，就是孩子要对父亲、母亲孝，所以说呢，孔子认为只有开展了孝道，才民德归厚，它就使得老百姓整个道德水平有了一个大的提高。所以孔子，所以《诗经》有这样的话，叫“孝子不匮，永锡尔类”，什么叫孝子不匮，就是说你孝子的道德，它是永远没有穷尽的，永锡尔类就是说，你会影响你周围的人。

　　搜狐文化：有孝才有忠。

　　王学泰：你看古代各国统治阶级治天下的时候，有说以孝治天下，从事没有说以忠治天下的，作为统治阶级应该强调忠，但他强调孝，认为忠臣必出孝子之门，所以你有了孝，其他道德全都能解决了。因为五伦嘛，仁义礼智信，这些君臣之间的道德、父子之间的道德、夫妻之间的道德、兄弟之间的道德、朋友之间的道德，最核心的就是父慈子孝，孝的问题解决了，其他问题才能解决。

　　搜狐文化：所以古代的孩子状告父亲是不对的？

　　王学泰：儿子你要告发父亲的话，尽管你这个事可能是对的，从共同伦理上来说，它是对的，但是从天理上来说就不对。我过去曾经总结这样一句话，叫天理大于人理。怎么叫天理，天理就是由自然形成的这种伦理关系，由于你父子关系，这是由血缘形成的关系。其他的一些你比如忠，你比如朋友之间得要有信，这都是人类和社会发展到一定的文明程度所产生的伦理，这个我叫做人理。这种人理永远是受天理的管，天理它是基础，天理就是由自然形成，这是儒家的观念，认为天理大于人理。所以应该是子为父隐，子为父隐是什么意思呢？虽然给道德造成了一定的损失，但是他在天理方面，他能培植自然的情感，所谓的民德归厚。实际上儒家的思想，就是这么一个思路，但是现在社会，完全用儒家那一套处理，也不一定妥当。

　　搜狐文化：但是不是还有另一个“大义灭亲”的传统？

　　王学泰：大义灭亲，这是我们这个60年来特别强调的东西，古代很少。除非像郑成功那样，他坚持始效忠于明朝，后来他父亲投降清朝，就让他回来，郑成功坚决不，并且跟他父亲断绝关系。这是说你在民族矛盾，在国家问题，尤其是在双方战争的这种条件下，你忠于你的民族，你忠于你原来的这种君主，这叫大义灭亲。是极其个别的事件，日常生活中哪有大义灭亲？

　　现代社会需要为孝道创造物质条件

　　搜狐文化：还是回到具体的当下这个事件，这个女儿状告父亲如何理解？

　　王学泰：我觉得作为女儿这样提出来，因为她妈妈是受害者，她等于替她妈妈说话，她不是单纯告父亲。因为父亲、母亲都是她的长辈，如果她要是有意的陷害她的父亲，那是不对的。我就遇到过这么一件事，就在毛主席去世的时候，有一个农村的一个老人，他闺女说毛主席去世了，咱买点黑布，她爸爸说哪有这么多钱，你戴这干什么。然后这女的她就给他告了，告了之后这就成为典型，判八年徒刑。你像这个我就觉得，也太过分了。这种现象是在改革开放前是非常多的，因为那会儿鼓励儿女要跟家庭出身不好的人划清界限。

　　但是这个新闻里的女儿她没有陷害，她代表她母亲告她爸爸，我觉得这个我们从新的伦理看来，这没有什么了不起的。一个家庭，它是由父亲、母亲和孩子多方面组成的，你作为父亲来说，不能管好。另外我们规定，一夫一妻制，你这也违反了法律制度。

　　搜狐文化：很多类似的案件都涉及到父亲重婚的问题。

　　王学泰：以前这种事是民不举官不究。我遇到过这么一个案子，有个大学刚办的时候，师资力量也非常弱，就从广州请了一个教物理的老师来工作。这人来了之后，老伴也来了，她不适应北京生活，又回到广州去了，就造成了两地分居，那会儿交通也不方便，不是说现在想做飞机，俩钟头他就能回去。结果这个老教授就跟一个女的实验员长时间好上了，好上了之后，他们还生个孩子。广州的老婆也知道，这孩子一来二去也就长大了，1975年的时候，他们学校什么运动，突然又把这事他给揭出来。实际上呢这个三方，就是包括这个大学的女方，这个孩子，广州的老婆，这三方面全都并没有告这事情。大家感觉到学校太过，有点多管闲事，因为这个事都是民不举，官不究的事，因为它对社会没构成大的危害。

　　搜狐文化：但是这样的行为伤害到孩子。

　　王学泰：这个女儿的父亲，实际不仅仅侵犯了她母亲的利益，而且损害了整个家庭的利益。现在的这种工商社会，小家庭化，跟父母的关系，不像古代那么亲密了，这是现在社会不可避免的东西。但关键是在社会中，如何社会制造物质条件，把父母跟儿女的关系拉的更近一点，这些东西，新加坡做的比较好。如果儿子在买房的时候，要买的跟父亲特别近，在这方面新加坡都有补贴的。在物质条件下尽量给子女照顾父亲母亲，还有孝顺父亲母亲创造条件，不要老说一些空话，有的地方现在还说以孝治国，纯粹是胡扯。你比如他父亲还在家乡，他在北京这儿打工，买不起房子，怎么能照顾他父亲母亲？

冯颖采访整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