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识字班”,顾名思义是学习识字的班级或组织。其实不然,这是抗战时期沂蒙根据地里的一个革命的群众组织,像农会、妇救会、青救会、儿童团一样,是十七八岁到二十几岁的姑娘和小媳妇参加的组织,其领导有队长和指导员。它的任务并非只是“识字”,当时妇救会承担的给军队碾小米、做军鞋及推磨、烙煎饼等,实际都是和识字班们共同干的。而识字班还要慰问军队、伤员,帮助烧水、洗衣服。此外就是参加各种正常的活动,譬如与其他组织一起动员并欢送参军和“支前”者上前线、土改中斗争恶霸地主、开大会时当啦啦队、唱歌、呼口号。她们单独的活动除了扭秧歌、唱歌,以活跃农村文化生活外,还帮助妇女争取婚姻自由、解放童养媳,动员缠足者放脚等。更让人感动的是动员参军时,为了完成任务和带头,动员并亲自送自己的丈夫参军,或提出愿嫁给参军的青年,甚至先去婆家当媳妇干活,这样的例子并不少见,这是一种多么高尚的行为和革命的精神啊。
我那时曾在本村当过“识字班”的老师,去区上培训后,既教她们识字,又教她们唱歌和扭秧歌,亲眼目睹了她们那种高昂的热情和革命的积极性,很受感动。当时有一首秧歌调的《识字班歌》形象地道出了识字班的活动景况:“识字班里真模范,俺上课堂去上班,一直上到下二点,回到家中快纺线;各人识字各人好,妇女地位得提高,能看书来会看报,也能看那北海票(当时北海银行的货币)。有的妇女不识字,瞪着两眼干着急,识了字来懂道理,想起那过去干生气。”是啊,这是根据地的统一部署,各村都一样,规定每天中午学习一至两个小时。识字班上学时间,谁都不能侵犯,家里有活叫别人干,她们到时候都洗脸梳头打扮一番,像过节一样来上课,学的也认真仔细。到了晚上,她们又自动集合起来唱歌或扭秧歌,有时儿童团或青救会,也来和她们竞唱。一时间:“好不好?妙不妙?再来一个要不要?”“识字班,来一个!”“青救会,来一个!”“该谁唱,识字班!”...这样的拉拉声不绝于耳,歌声不断,凑看热闹的人更多,整个村子都活跃起来了。
我记得一个大年初一的早上,除夕夜里刚下了一场雪,村里磕头拜年的人正络绎不绝,就听见南场园里已响起了锣鼓家什。原来识字班们早就起来打扫完雪,由青年们给打着锣鼓,挥舞彩绸扭起秧歌来了。我去看时,她们都穿得花红彩绿,像蝴蝶飞舞在花丛中那样,扭得正起劲,头上和脊梁上出的汗冒着热气。看的人越聚越多,惹得老人们一个劲地夸:“这些妮子还真行哩!”
她们唱的许多歌中,除了那个《放脚歌》直接说了裹脚的痛苦和大脚的“畅快”,还有一个《张三娶了个女娇娇》,把小脚的妇女及其害处形容得淋漓尽致,大人小孩都会唱,而且真的起了作用。那歌词是:“包土山,高又高,张三娶了个女娇娇。眼睛黑,身子巧,可惜一对小脚像辣椒,地也不能种,水也不能挑,走路风飘摇,爬过独木桥,鬼子来了更是活不了。”一些裹脚的妇女听了这个歌后,都偷偷地放开了脚。青年们找对象,先问是什么脚型的,就是从这时开始的。当时有“解放型”(裹了又放开的)、“先天型”(从未裹者),还有裹得变型后,放开却恢复不了原型,丑陋难看的,群众叫“烧地瓜一摔”型,这种型的青年都不喜欢。从此,解放区的青年妇女不再裹脚了。
识字班也还有不同于其他群众组织之处,那就是天天上学有老师教识字,老师也同时讲解或布置一些事项,如革命的道理,什么是剥削,不信迷信,孝敬老人,和睦团结等。因而她们的集体观念和纪律性明显地强,参加社会活动积极,加之她们爱美爱打扮,爱文娱活动,所以成为活跃农村生活的主力军。实际上她们也争气,有参加民兵的,背上枪英姿飒爽;有先当识字班队长后结了婚又当妇救会长的,甚至有的被选调到了区里、县上去工作的。也许是“识字班”的名声红了,大了,和“革命”二字联在了一起,人们不知不觉地把“识字班”这个组织的名字,用到识字班成员身上去了。好像原称呼的姑娘、闺女、妮子、丫头一类的是贬低她们似地,只有“识字班”三个字才是响当当的不愧时代和有出息的青年妇女。这时像“谁谁找了个好识字班对象。”“谁家那个识字班当了民兵。”“区里那个识字班女干部”...这样的称呼和话语流行起来了,就连十来岁的女孩也叫“小识字班儿”。“识字班”的名称,在沂蒙山区里一直叫得很响。到改革年代时,还有说“俺村里有好几个识字班骑摩托车经商了”。即使现在广大农村,“识字班”三个字的名称仍红火不衰。可见其已深入人心,有着特殊的内涵和魅力,是轻易改不去的了......
(山东临沂 宋树声)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