退休了，不知算不算衣锦还乡？一生在教育上沉浮的我养成了爱做规划的习惯，算计来算计去，就是没有算计退休了要去带孩子，偏偏要去带孩子，命运之神也挺能捉弄人的。一个电话打来，我与老伴兵分两路。她在家带孙女，我单枪匹马独闯上海带外孙。

我那外孙生得虎头虎脑，阳光帅气，模样十分可爱。就是一个淘气包，简直是我的“克星”。女儿他们一去上班，外孙把我盯了一会，进行火力侦查，摸我的脾气，摸准了就开始折腾。折腾得昏天黑地，翻江倒海，我却束手无策。也许我高估了自己的管理能力，毕竟当过大型学校的领导，管过不少人，管过不少事，心理素质还是有的。也许我低估了这孩子的能量，他折腾得家国不宁，就像个“混世魔王”，看来常规方法在他身上难以奏效。我一急就学习美国人在外交上常玩的把戏，威慑、遏制、制裁三板斧全用上了，在这孩子身上全不管用，看来头号强国的招数也不是百战百胜的，只能另谋良策。

外孙家的玩具很多，多得一个壮劳力都担不动。玩具里最多的是军用警用武器，宛如武库，他就像位小军火商人，还不停地买。不知道中国从何时起成了制造业大国，还是个玩具制造大国，统治着世界玩具市场。我惊叹玩具厂的开发能力，不断地推出新产品，孩子们不停地买，家长不停掏腰包。外孙一到超市就往玩具专柜跑，我就捉弄他，让他坐在购物车上，我推着巧妙绕开玩具专柜。出了超市，没买到玩具，他就大哭大闹，我就在地摊上买了个陀螺，物美价廉，很好玩，哄得他很开心。他回来拿去和别的孩子一起玩，人家说：是盗版！外孙大怒了，骂我是大骗子，害得我又去买了正版的，价格贵得吓人。

   上海是个魔性之都，南京路上的乞丐外语水平比内地的外语老师水平不低，他们能以流利的外语与外国游客交流，讨要财物。制蛋糕的可比雕塑大师，能用奶油制作出动画片上的动物形象，生动逼真，勾引得小孩非买不可。

外孙在折腾我，我也想办法对付他。一日，我从交警执勤受到启发，交警就是凭一只口哨在十字路口指挥车辆有序流动。我把家里的玩具分了类，坐在沙发上，吹着口哨，指挥他一会儿吹泡泡，一会骑车子，一会儿玩陀螺，让他玩个不亦乐乎，我置身事外了。我不禁得意，坏孩子，小毛孩，你和我斗智斗勇还不在一个级别的，姜还是老的辣！

有句老话：活到老，学到老。带孩子也要学习，这个活看似轻松，其实也不轻松。我学着给外孙烫奶粉，煮鸡蛋，管他穿衣服洗脸。现在的小孩子想法奇异，我怀疑航空母舰就有可能是小孩子构思出来的，把机场修在船上。记得在卢氏，有次孙女让我做牛肉面，我说不会做。孙女说：买碗牛肉汤，汤里煮面条就行了，我一试很成功，几乎动了申请专利的念头。

上海的复旦大学有所附属医院，叫儿童医院，名气很大，专家很多。儿科是医学界的高危专业，学医的一般不选儿科。在上海儿童去就诊，大多往儿童医院推，为了外孙我多次去过儿童医院。那所医院检查费高，开的药少，一般是十几元到几十元，很少打吊针。我觉得是过度医疗，但上海人乐此不疲。回想自己小时候，得了病，大人很少带到医院看，首先想到的是中了邪，或掉了魂。邻居王奶奶拿三根筷子，立在装着清水的粗碗里，一立一个准，然后用菜刀一砍，驱走邪魅。或者碗里装上小米，用白布包着，在小孩的肚子上来回移动，王奶奶口里念念有词，一会把魂就收回来了。王奶奶很胖，有时口水就滴在小孩的肚子上。

从我记事起，不管在哪里上学，家长从来不接不送。童年时生产队经常开会，忆苦会，讲用会，批斗会是“老三会”。为了扩大声势，允许小孩参加，散会了，总有些小孩瞌睡了，遗留在仓库里，家长也懒得去寻。奶奶们催着去寻，大人们就说：锁在仓库里，狼进不去，吃不了。这在现在看不可思议，现在的孩子金贵啊！

不知不觉外孙上了幼儿园，上了幼儿园就规矩多了。一次幼儿园组织学生去文化宫演出，那一天很热，上海的街道热起来无处遁逃，外孙大怒道：光叫上学，光叫上学，没有凉帽，没有太阳镜，还不发工资，这学没法上了！

不久，外孙又上了小学，苦日子就来了。说起来我还真敬佩上海人对教育的重视，在寸土寸金的上海能划出这么大的一块地建小学。学校面积很大，操场并排四个足球场。校舍是三层楼房，布局合理，结构精奇舒适，外墙装饰色彩和谐。教学区绿树环绕。栽的林木极为名贵，两行玉兰树花色红白相间，花团似锦，樱花树下芳草萋萋，校园周围是香樟树，修剪得很得体。学校门口广场很大，学生放学按年级排队出来，保安人员全副武装护送，交警站在马路边执勤，维护秩序。

上了小学，麻烦事更多。初入学，家庭作业，他还能承受，放学归来尚能自觉完成。随着年级升高，作业就铺天盖地了。上海用的不是人教版教材，是上海市自己编的，一年级就开英语课，配套练习的教辅也多，语、数、英三科齐下，竞相加码，作业自然繁多。作业多了，外孙反而坦然了，他不紧不慢地做，一副老江湖的样子。我就得陪他熬眼，等他做完了，批改、签名。还不敢催他，催急了，他就翻白眼，干脆躺平。一次，孩子在写作业，写得时间太长了，他突然说：头晕！我一惊，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头晕？那天刚好女儿出差了，我打电话问她，她说可能是累了。我把小孩背到卧室，他头一歪就瞌睡了。四点多醒了，又爬起来写作业，我起来陪他，熬到天亮，总算把作业写完了。

外孙的顽皮与任性，终于一天闯下大祸，被留在教师办公室，让我到办公室接他。那位老师是位年轻俊俏的女同志，不知道她那一天神经受了什么刺激，红颜一怒也惊人。只见她怒发上冲冠，双目睁的很大，大得像政治家讲的大话。她让我外孙把一道题抄五百遍，后来看我的面子改为抄一百遍，然后拂袖而去。

我一直以为罚学生做作业是落后地区教师的专利，没想到在上海这么发达的地区也有老师这么做，真是全国一盘棋啊。

学校经常开家长会，大多是训斥会，要知道那里的家长许多是行业的精英，论学历，论才华小学的老师还真比不上，但是为了小孩能受到良好的教育，只能陪着笑脸忍受，因为教育要优先嘛。钱钟书先生有段话，说学土木工程的看不起学文科的，文科里学法学的看不起学哲学的，学哲学的看不起学文学的，学文学的看不起学教育学的，学教育学的没啥看不起，就看不起自己的老师。女儿私下和朋友们议论，都很后悔当初没有报师范专业。

也难怪现在的教师仍易冲动，现在的教育管理有一些离谱，一大批官员化的管理者，不懂教育不懂教学，从没有站过一次讲台的人在指导教学，教师不烦才怪呢。